卑贱

    “她......”

    “不认识!”唐松吟忽的抬头,嘴角的笑比那外头的光亮还要灿上几许,“我们就是一介平民,哪有机会认识尊贵的平西王啊!”

    她挑了挑眉,目光悠悠的落在那姑娘身边的景祁渊身上,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耳边是一道不屑一顾的轻哼,下一秒,那姑娘轻启朱唇,轻轻的丢下二字:“卑贱!”

    卑贱?

    唐松吟一愣,刚想开口,就听耳边一阵尖锐声划破宁静,眼前极近的闪过什么,紧接着响起身后晓晓的尖叫声。

    “啊!”

    她立马回头去瞧,就见晓晓搭在云锦上的手赫然冒出一道血痕,那血痕恐怖至极,几乎占据了晓晓整个手背,此刻正密密向外冒着血珠。

    此刻周围已聚起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倒吸口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但那姑娘的轻蔑声却格外清晰。

    “既如此,便把那肮脏的蹄子从本姑娘的云锦上拿开,你们是个什么玩意,也敢碰我的东西!”

    怒气一下子占满思绪,唐松吟心疼的看着晓晓手上的血痕,声音是强压的镇定:

    “你快回医馆找白馆长,这伤划的深,若是处理不当定是要留疤的。”

    晓晓急忙摇头:“小姐,我......”

    “听话,”唐松吟探身凑到晓晓耳边,语气安抚,“你不会武功,留在这只会让我分心。”

    她静了一瞬,声音放的更轻:“景祁渊还在这呢,他不会让我出事的,你就安心回去。”

    晓晓犹豫一瞬,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周围聚起来的人更多了,现下不只有前来买布料的人,还有大老远听到芳衣局有人打起来了而特意从街的那一边跑过来看生怕错过好戏的百姓。

    唐松吟转身,再次看向那姑娘。

    她脸上毫无悔意,只有满满的嫌弃,手里细长的鞭子沾着血,静静的落在地上:“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挨打吗?”

    唐松吟轻笑一声,不知不觉的将银针藏在袖子里,她飞快上前,即将碰到那姑娘时却被景祁渊一把握住了手腕。

    她猛的抬头,目光直直的望进他眼里,两人靠的极近,唐松吟甚至能听见他渐渐加重的呼吸声。

    “松吟。”

    他声音极轻。

    “别冲动。”

    别冲动?

    唐松吟忽的笑了,手腕狠狠用力挣脱束缚,一跃上前将银针对准那姑娘手背,即将刺入之际,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下一秒,捏着银针的手狠狠一震,耳边是持续响起的刺耳声。

    景祁渊用他的剑,替伤晓晓的那个人挡下了她的银针。

    “啊!你个贱婢,居然要谋害本小姐,你可知我是谁,我姑母可是当朝皇后,我可是荣国公府嫡女荣婉兮!你死定了我姑母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来人啊这贱人要杀本小姐,你们都看不到吗快把她给我抓起来啊!”

    周围百姓窃窃私语,无一人上前。

    “荣国公府?哪个荣国公府?是因为陇西那事后被贬了的皇后母家吗?”

    “瞧这架势应当是的,不过这荣国公府不是早就......”

    耳边嘈杂声不断,唐松吟保持着弯腰刺针的姿势,目光落在面前的剑上。

    锃亮的剑有了一道极细的划痕,她下意识伸手想将它抚平,发现那划痕已深入剑身,竟是怎么都恢复不到最初的模样。

    唐松吟眼眶忽的有些涩,她收起被磨平的银针,没去看景祁渊,只是站的笔直。

    荣婉兮还在尖叫。

    挤的水泄不通看热闹的人忽的主动让出一条极窄的道来。

    快靴踏地的齐整声由远及近,唐松吟攥紧手里的银针,僵硬转身。

    为首的人一身皂色盘领窄袖衫,系青布带,戴圆顶巾,是上街时时常能瞧见的衙役装扮。

    “哎呦,这事可真闹大了,这府衙的人都来了!”

    “是啊是啊,看来今日这两娇滴滴的小姑娘是要入狱了!”

    百姓的低语声传入唐松吟耳内,她抿了抿唇,安静的瞧着慢慢进来的,将她和荣婉兮围成一圈的衙役。

    为首之人声音极冷:

    “我们接到百姓反映,说是二位姑娘在芳衣局大打出手,扰乱城内秩序,请二位和我们走一趟吧。”

    荣婉兮先忍不住,她将鞭子重重往前一甩,眸光锐利的看向周围:

    “是谁?哪个贱蹄子找的府衙,是想让本小姐送你一程吗?”

    紧接着,她的声音软下来,但语气里还是藏不住的高高在上:“这位大人,你可知我是谁,你又可知......”

    她的目光落在景祁渊身上,

    “我身边这位是谁?”

    为首的人顺势看向景祁渊,微微蹙着眉似是不识,身后有见过景祁渊的衙役立马上前,悄悄和他报告,边说边忌惮的看向景祁渊。

    片刻后,为首之人面露难色,先是像景祁渊行了礼:“见过平西王。”

    后又犹豫的看向唐松吟和荣婉兮二人,恭敬请示:“王爷,按我朝律法,当街斗殴者,当收监调查,压入牢狱......”

    他语气试探,明显是顾忌着景祁渊的身份的。

    这也就证明,只要景祁渊开口,那此事便能从大化小,压入牢狱也尚有转圜。

    荣婉兮极轻的哼了一声,仰着脑袋走到景祁渊身边,仍旧高傲:“王爷,今日之事,本小姐定会禀报姑母,赏赐于你的。”

    她攥着鞭子,瞧了唐松吟一眼:“不过这贱婢......方才想杀本小姐,心思歹毒的很,这位大人可一定要将她带回府衙好好审问啊!”

    剑拔弩张之际,唐松吟忽的觉得好笑至极。

    皇后那么会谋划又深沉的心思,是怎么养出来个那么愚蠢的侄女的!

    周围百姓那么多,今日之事稍被有心之人利用便能传到皇上耳中,景祁渊只要尚存理智,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保下她们,给太子党留下他平西王徇私枉法的铁证!

    果然,在唐松吟默默思量完的下一秒,景祁渊就慢慢开口:

    “今日这二位小姐违反律令在先,理应交由府衙详细审问,再处以相应责罚。”

    “这位大人尽管将二人带去,不必顾及本王。”

    唐松吟早有预料,自顾自的走到衙役面前:“走吧。”

    荣婉兮不可置信的看向景祁渊,似乎觉得他无药可救。

    周边百姓摇头晃脑的赞叹,平西王果然如传言所说,是位大公无私的好王爷!

    —

    “哟,这姑娘生的好生好看,这是犯了何事啊?”

    潮湿阴暗的牢狱内,鼻尖尽是铁门生锈的刺鼻味,唐松吟抬头看了看,瞧见这的房梁极低,好像一伸手便能碰到,让人尽生压抑。

    “和皇后娘娘的侄女当街斗殴,关押七日。”

    坐在案板后记录的衙役似是一惊,忽的抬头:“皇后娘娘的侄女?”

    “是啊,把你小子吓死了吧,”压着唐松吟进来的衙役心有余悸的摇摇头,“你可是没瞧见,这两位姑娘斗殴时平西王也在......”

    记录的衙役手又是一抖:

    “平西王的人?”

    “......那怎么抓到这来了?”

    “别提了别提了,我如何知晓,你小子快记吧!记完了赶紧下值回家陪婆娘,上头的事就别想多喽!”

    记录的衙役闻言,急忙加快了速度。

    唐松吟心不在焉的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牢狱,心里想着的还是方才衙门审问时的场景。

    她还以为以荣婉兮这目空一切的模样,会有人来专门帮她颠倒黑白呢!结果这知府倒是秉公无私,按照律令公正判了,只是在处罚时怕她二人再起争执,故压入了不同的牢狱。

    今日是她倒霉,碰上了景祁渊不说,还碰上了一心维护京都治安的府衙,不过这事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荣婉兮伤了晓晓,就必须付出代价。

    思忖间,视线里忽的出现两道身影,

    走在前头的人耷拉着背,杂乱又沾满泥尘的头发盖住了她整张脸,她衣衫破败,步伐凌乱,还未走到跟前便传来一阵刺鼻的令人直犯恶心的味道。

    这人身后跟着另一个衙役,衙役似是闻不到这刺鼻之味,神色自然。

    唐松吟下意识屏住呼吸。

    “哟,赵傻子又要出去了?”

    这是压唐松吟进来的衙役问的。

    “可不是嘛,上次偷得东西不值钱,就关了月余,眼下期限已到,该放出去了。”

    “哎,照我说干脆将赵傻子一直关我们这得了,反正她出去的一天之内就会再偷东西再被抓回来。”

    “可不是吗,抓来抓去的属实麻烦,不然下次和赵傻子商量商量,让她下次偷东西的时候偷点贵的,也替我们省点事!”

    说到这,三人哈哈笑开,唐松吟看向毫无反应只是低着头的人,听到记录的衙役例行公事般问那人: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像是没听到,仍旧低着头,头发盖住了整张脸,一动不动。

    “说呀,问你呢,哑巴了!”

    那人身后的衙役似是来了气,一巴掌打在那人背上,害的她狠狠一颤险些摔倒。

    唐松吟一惊,下意识说了句:“你好好说话,别打她呀!”

    话刚出口,不知道是不是唐松吟的错觉,她感觉那人似乎又有一瞬间没站稳。

    那衙役看向唐松吟,神色有些不好:“小姑娘,都自身难保了,就不用逞英雄了吧!”

    记录的衙役朝他使眼色:“平西王的人......”

    两人静了片刻,都一致的对方才的事绝口不提,只是催着那衣衫褴褛之人:“快说,走流程呢,你叫什么名字?”

    唐松吟也静静看着她,瞧见她从杂乱头发中慢慢抬头,露出一双极为熟悉的眼睛:“赵安......”

    嗓音清澈,但语调起伏不定,听的人颇为难受。

    脑袋里一瞬间闪过什么,细细密密的疼,唐松吟攥紧桌角,低着头喘气。

    余光瞥见衙役记录完,赵安又埋着头飘忽不定的往前走,似是要离开,她抬头,下意识说了句:“等等!”

    赵安似乎停了一瞬,又似乎没停,唐松吟只看到她越发小的身影。

    记录的衙役好心提醒:“姑娘,她就是个傻子,哪能听得懂你说话,你让她等等就等等啊!”

    “是啊,”另一个衙役也望向赵安,语调轻浮,“就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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